公元前221年,秦远征军俘获齐王田建,灭齐。六王毕,四海一,秦王嬴政成天下共主,称号“皇帝”。以登基为界,前秦王,后秦始皇帝,名号有别,人也俨然两个:秦王嬴政精明强干,他的伟大,谁在他面前都得矮下去;始皇帝嬴政,一个从没走出村子半步的农夫都能把他骗得团团转,因为农夫说:“我前天跟神仙打个照面,神仙说,你的庄稼长得挺好啊!”更不用说专业的方士术士,原来他迷上了神仙。这一年始皇帝三十九岁,还有十二年的阳寿供他折腾。果然,这十二年,始皇帝一直在折腾,或者在折腾的路上——他老人家几乎没怎么着家!
登基之初,李斯等人为这位天下共主拟定一个名号,叫“泰皇”,意思是“最大的王”。嬴政说,这名号挺好,可是你们不觉得不周延吗?朕德过三皇,功过五帝,我从他们各取一字,曰皇帝!李斯等人伏地唱赞歌:“皇帝圣明!”嬴政给自己拟定这个名号,还有更深的考量:炎帝、黄帝都长寿,夏商周三代的王等而下之,几十岁就毕业了,我兼有三皇五帝之命,自然兼有三皇五帝之福,我要超越三皇和五帝,长生不老!从此,始皇帝的主业就变成“求长生”。
始皇帝并非突发奇想,他为此做过周密的调研,调研论文证据确凿,逻辑严密到无懈可击。证据是:海上经常出现楼阁,能走近,却不能走进,除非仙人所居,绝无其他可能。逻辑关系:仙人能使人长生,上古三皇五帝长寿达数百岁,所以仙人也能使当今的皇帝数百岁,何况朕皇帝身兼“皇”和“帝”,长生不老充分、必要、可能。还有辅证:天下学者有四个流派,礼乐派、法术派、无为派,靠近大海的燕国齐国地方,盛行神仙派,神仙派中的顶流人物已经数百岁,据说现在还活着,而且短时期内也不像要死的样子。始皇帝精神振奋:平民都能长生,而我是皇帝!
皇帝精神振奋,燕国齐国的神仙家们更振奋,他们组团来咸阳,向皇帝进献长寿之策,皇帝很不高兴:“我不要长寿,我要长生!长生,懂得吗你们?长生不死啊我要!”神仙家都来自山东河北一代,听皇帝说话跟他们一样也是倒装句,很是亲切,遂心有灵犀。长寿这事,我们可以鼓捣鼓捣,没准能成,长生,那必须求神仙帮忙。皇帝继续很生气:“我原本没指望你们,我求的就是神仙,都去找啊你们,找来神仙,重重的我有赏!”
首席神仙家徐福问皇帝:“长生不老有两个途径,一个是得到仙药的方子,自己照着方子抓药,另一个是神仙把药配制好,我们拿成品,皇帝要哪样?”皇帝照例是不高兴的:“这说话真是费劲啊跟你们,有现成的东西,要那方子干啥?”徐福继续说:“神仙赏赐仙药,是有条件的,他自己没有原材料,需要咱们提供。”“不早说!什么材料?我有钱,拿去拿去,要多少有多少,给!”徐福低下头:“要人。一千人,五百男童,五百女童。”始皇帝多聪明的人,一下子就猜到了这“原料”怎么变成仙药,他说:“一千人,换我一千岁,还能再多些吗?大秦国童男童女有的是!一万个,换我一万岁!”徐福说:“一次不能太多,分期分批,才好。”真实原因,是他的船队只能运载一千个小孩子,再多,养不活。
徐福的求仙药大船出海远航,奔向传说中的仙山瀛洲、蓬莱、方丈。它们曾多次出现在人们的面前,山上亭台楼阁,瞻之在前,忽焉在后,但从不准许人们登上去。这次徐福有皇帝的诏令,一定能够登岛上岸。原材料虽然足够,但用这些材料制成仙药却颇费时日,徐福承诺一年半载,一定返航,皇帝掐着指头算徐福归来的日子。
上半年没有,下半年也没有,今年没有,第二年还没有,皇帝渐渐焦躁,三天两头到海边,手搭凉棚向大海深处张望,还指令李斯等人在大石刻上皇帝的诏令,这是给徐福树立路标,担心他找不到归来的路。说“三天两头”那是夸张,皇帝先后到海边张望七次,碣石、泰山、峄山、芝罘、琅琊、会稽,从北到南,皇帝都给徐福留下记号。他来山东沿海最多,因为这地方仙山出现得比较频繁。可是很奇怪,自从皇帝派出徐福,仙山再没有出现过,大概仙人们都忙着给皇帝制药。
徐福入海,信息杳然,留在咸阳的方士更多,他们每个人都向皇帝寻求存在感,进献求仙的方略。说,皇帝您改名吧,别叫皇帝了,叫“真人”,跟仙人同一系统,同一辈分,见面交流更方便;说,皇帝您凡心太重,每天看奏章一百二十斤,俗务缠身,神仙不喜欢;说,皇帝您以后别让别人看见,您经过的地方,必须搭建“复道”,与俗世隔绝。其中一套建议最有建设性:为开辟一条海上通衢大路。皇帝登海岛见神仙专用,大路用大石条铺就,通向大海深处,在大路的尽头树立一座魏阙,只有皇帝和仙人可以在这条大路上行走,魏阙标志人和神的分界,皇帝过了魏阙,就是神仙。皇帝对这个建议很满意,可是他问:“在海底修路,工程难度太大了吧?”方士说:“也不算很难吧,只是比长城的工程略大些,可您是皇帝,在您的面前,没有困难!”耗费财力无数,累死饿死的施工人成片漂浮在海上,海鸟啄食,麻木的施工人视而不见。海上仙路到底竣工,巍巍魏阙矗立在大海深处,皇帝却无法通过魏阙,风浪总是把他的船推回来,皇帝十分扫兴,车辇返咸阳,预备明年无风的季节再过魏阙。一路郁闷,在沙丘崩,年仅五十岁,与期望的万岁差9950年,与徐福许诺的千岁差950年。
若干年后,魏阙被海啸摧毁,大半截孤立海上,有人说它是孟姜女的化身,一人说,百人和,倒成了秦皇岛的新景观。这是秦始皇求仙留下的唯一成果,却被人妄解,可见求仙这事原本虚妄。
徐福其实不是真的方士,他带着一千个小孩,打算到传说中的海岛扶桑建国立邦。可是他没想到扶桑那么远那么远,船上的给养磬尽,不少人饿死。幸存上岸的小孩个个骨瘦如柴,风吹可倒。七八岁的小孩正在长身体的时段,遭遇如此困厄,发育严重受损,他们的后代比大陆的同胞也就矮了一大截,而且世代如此。这就是后来的日本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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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:亚亚
终审:曙光